略略略

一个叫奈因的男人决定去死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AU
英国乡下小镇
一个自闭症患者被多管闲事的警察拯救的故事


7:05
按灭刚开始鸣叫的闹钟,睁开眼睛,苍白的天花板。

7:15
擦干洗漱完毕的脸,手指抚摸脸颊检查胡须是否清理干净。

7:30
将煎好的鸡蛋和两片培根整齐地摊在热好的面包片上,从冷清的冰箱里取出唯一一盒牛奶。

7:45
将盘子放入温水中清洗干净,再晾在盘架上。

8:00
熨烫妥帖的白衬衫和西服裤,一丝不苟的领带。窗户大开,九月的风夹着来自北极季风的干燥的凉意,把褪色的窗帘鼓起。

温度正好,湿度正好,时间正好。

奈因拆开前天买来的绳索,撕掉写着“耐磨环保”的标签,踩着椅子把它的一端抛上横梁,然后系了一个结实的死结,一个漂亮的圈。

他把头伸进去,大小刚好。

“砰!”一声从未出现在奈因屋子里的噪声伴着门玻璃的碎片吸引了奈因的目光,他扭头看到一个巡警装扮的男人从撞碎的玻璃洞口处伸手把门锁打开,然后一脚把可怜的门撞开。

“操,还他妈来真的。”他听见那个警察骂道。破碎的玻璃和不速之客以及他的脏话都让奈因呆愣在原地。

下一秒,那个黑色的身影扑过来按住他脚下的椅子。“快下来!”他吼道,仿佛若是奈因继续自杀他就会杀了他。

奈因花了半分钟消化了一下这突然的变故,然后乖乖离开那根圈套,从椅子上迈了下来。而那个警察站在一边,抱着手臂,歪着头打量着他。

“说吧,为什么想自杀?破产了?”

摇头。

“失恋了?”

摇头。

“那是得病了?”

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盖文彻底被搞晕了。

他原本只是调查完文森特太太家猫咪失踪案顺路路过这里,却撞见了一件自杀未遂事件。耐心点盖文,这至少比因为安吉尔小姐贪玩而让文森特妈咪着急的案子重大一点——开导一个想自杀的年轻男子。

“要我说,去找心理医生开几个白色小药片回来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管他什么狗屁的不愉快,”盖文拍拍奈因的肩膀,注意到对方隐约的闪避倾向,“多试着和别人交流一下,嗯哼?”

奈因不置可否,躲避着警察探寻的目光。但每个这么建议他的人都是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只要他点了头人们就不会继续纠缠,深谙此道的奈因于是试着点了点头。

果然警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扫视了奈因的屋子。“抱歉把你门玻璃打碎了,不过这是为了救你的命所以我就不赔了,”他一脚登上那把原本该带着奈因离开的椅子,用兜里的军刀切断了那个漂亮的圈套,“还有这个自杀工具我就没收了,你也别老是想那些伤心事了,行吗兄弟?”

奈因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手里绳索的断层处。

警察有些焦躁地抓了把头发,奈因第一次看向他的脸,典型属于中年警探的模样,不甚注意清洁的胡须,暗沉的肤色,眼底的深色眼袋,鼻梁上还有道浅色的疤痕,除了因为保持健身而没发福的身材和没被过量尼古丁糟蹋的牙齿。

这很难得。以奈因对周围人群的观察。

“我很抱歉。”对于浪费你时间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奈因盯着他制服上的警徽说道。这个徽章看起来有些陈旧了,时间让它的金属边磨损得有些褪色。

“真觉得抱歉就别搞这些吓人的事情。”警探整理着自己制服的褶皱,嘟囔着“这些吃饱了撑的纳税人”什么的分贝低到奈因勉强能听到抱怨。

“我还要去巡逻,拜托你别再试图挥霍你的小命,”奈因注视着那件黑色的制服迈过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走出门外,“至少不是今天,淦,不知道今天天气好到适合出去旅游而不是上班吗?”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拉上了那片已经成为摆设的门。

奈因站在原地分析着屋子里几十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混乱。门玻璃碎了,他可以打电话叫维修工人帮忙重新装上;象征着结束的绳索断了,他可以解下它再买一根。但是这些想法并没有安慰奈因突然被打乱计划的恐惧感,那些错乱的碎片组成黑色的墙壁向他压来。他颤抖着翻出药柜里的氟哌啶醇和舒必利,每种两片。

他明明计划好了,这应该是最后的药片,就像早上最后两片培根,最后一枚鸡蛋,最后一盒牛奶,人生最后一个清晨。但是计算之外的意外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维。

就像手掌里多余的一片药片,他每天吃两片,现在却多出一片,也许是药物制厂的意外,那个本不该这么早出现的警探也是意外。那么意外之于习惯用计划和分析来思考的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吞下四片药,将那片多余的意外扔到垃圾桶里。


“你无不无聊啊,天天就想着自杀?”

上帝这才天蒙蒙亮,要不是担心了一晚上这家伙有没有继续搞这些危险的事情,盖文才不会放弃温暖的被窝大老远跑到这条街来晨练。一开始路过卧室窗前的时候看见没人就觉得糟糕,绕一圈看见这家伙闭着眼睛坐在发动的车里,脸色也不太正常。盖文不得不打碎对方的第二块玻璃,于是一股难闻的汽车尾气味涌泄出来。

奈因剧烈地呼吸着,咳出刚刚吸入的氮氧化合物,脸上巴掌扇过的痕迹还有火辣辣的刺痛感。身旁的汽车已经熄了火,车玻璃的碎片扑洒在座椅上,还有一抹红色的印记。

奈因转头看向警察的手,有未被阻止的血流滴在绿意渐渐萎靡的草地上。

“你的……手在流血。”奈因的声带不自觉拉紧,手臂也开始发抖,但是他克制住自己把手绢收回去的冲动。

“……不负责的行为……啊?”正在对奈因的行为进行批评教育的盖文突然被突兀地打断,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正在说你呢?你到底什么毛病?”但他还是接过了那条雪白的方巾,缠住了手上的口子。

事实上奈因现在才发现他一直在说话。若是他不分心注意这些言语,它们只会和鸟叫汽鸣等其他声音一样成为背景音。这种缺陷困扰了小时候的他很久,而现在至少使他可以选择性听不到一句斥责。

所以他只是茫然又无辜地看了一眼盖文。

这应该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虽然前者很快又移开了目光。但是那双清澈又冷静的冰蓝色瞳仁又惊艳得不像是个因为悲伤绝望而想自杀的蠢蛋。盖文一时愣住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

“你有自闭症吧。”

一个听起来无须确认性的陈述句,所以奈因只是坐在地上没吭声。

警察不再执着于对他的思想教育,也席地而坐。他没有穿制服,深棕色的皮夹克套在墨绿色的毛衣外,隔绝了初秋霜露的冷气。他从裤兜里摸出烟草,还递给奈因一根。奈因犹豫了一下,对这个意外的人类的好奇让他想和他一样尝试尼古丁的魅力,但是回想起书中对这种慢性毒品的描述他还是拒绝了。

被拒绝的警察一副了然的样子,他耸耸肩,也只是唇角叼着烟,摸索打火机的手攥紧裤子没再动作。

两个人在清晨的秋风中并排坐靠在奈因的汽车一侧,虽然对于刚刚救下一个自杀未遂的精神病来说这种情景看起来有些违和的宁静。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杀?”含着烟草的嘴唇有些翁声瓮气,但语气柔和多了,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这让奈因感觉一丝放松。多年来连打电话叫维修工人都让他感觉窒息,而和这个多次打乱他正常轨迹的人坐在一起却没有让他产生逃走的想法。

这不“正常”。但奈因享受这种不正常。也许他确实需要多和别人交谈。

“这是……”奈因试图解释,“我的人生计划。”

说完他又开始后悔,没有多少正常人会理解他的想法,这是他之前上自闭症培训学校时学到的教训。

正常人也许无法理解他心中的死亡。每当提起死亡他总会在人们的脸上看见恐惧的深紫色,这种恐惧的标准范例也在学习表情时被反复提及。但是对于他而言,这只不过是必要的人生轨迹之一,就像年老病重时不得不接受死亡一样,他只不过减少了那些在病床上垂死挣扎的流程,在死亡来逼迫他之前,他提前接受它罢了。

他不想再吃药了。

果然警察皱起了眉头,露出思索的表情,也许还会有某种嫌弃的意味,但是奈因辨别不出来。但下一秒男人笑了起来,刺耳的大笑搞混了奈因的思维分析。

“哈哈哈哈……你这个这个人生计划倒是周到,是不是打娘胎里就计划好了,直到嗝屁的方式都自己决定好了哈哈哈……倒是简单……”

警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右手拍了拍奈因的肩膀,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草屑。

奈因却因为上一秒肩膀的触感而呆愣着,他没有预料中的对陌生人的触碰而感到冒犯。

“当你们交到真正的朋友或是伴侣,你们会享受彼此的接触甚至主动触碰对方,这会是你们迈向正常的第一步。”奈因记得康纳教授是这样讲解的。那现在是这样吗?他把这个警察当做朋友了吗?

“我叫奈因,你叫什么?”

自我介绍是第一节课就学习的内容,而如今奈因第一次使用这句咒语,喉咙发紧。

“盖文·里德。”那个警察这么回答,伸出手来扶奈因,而后者只用了1.5秒就收服了抗拒的肌肉,拽住那只手站了起来。

“我……还能遇见你吗?”奈因的大脑又放出一句未经仔细审核的句子,下唇为此紧紧抿起来。

“应该……肯定啦!我每天都会巡逻经过这里。”狗屁,这地方人少盖文从来不主动来这里溜达,但以后巡逻路线可以改改,盖文想道。

“不过我可不希望下次来这又看到你在尝试新的自杀方式。”盖文冷下脸来恐吓他,随后又露出一贯的嬉皮笑脸,“那我明天下午交班后来你这喝杯茶好了,顺便检查你有没有好好活着。”他冲奈因眨了下眼睛。

奈因调动嘴周肌肉回以微笑,又或许这次是它们自发的行动。


突然重启的人生需要新的轨迹和计划,其中就包括新的采购计划。鉴于之前的清空存货计划,他这次的采购单有些长,他不得不将它们拆分成两次以防别人投来的惊奇的目光——那种眼神虽然无害但常常让他感觉不自在。

选购茶叶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有询问对方的喜好,他只好把接受度最高的大吉岭和伯爵茶以及阿萨姆红茶各买了一点,然后三盒牛奶,甜点则是依照惯例的黄油饼干。

15:30
准时到家的奈因开始准备下午茶。从未一齐出现的两只茶杯此时靠在一起,棕红色的茶液汩汩流入瓷杯中。最后奈因还是选择了自己偏爱的红茶,虽然选择过程中差点焦虑症犯了。

饼干整齐地摞在盘子里,牛奶与茶液的比例将口感把握在微甜的程度。奈因放下牛奶杯,思索自己内心对于他人的到访竟有些期待是否是一种可控的改变。

15:54
房门传来玻璃叩击的声音。忙于重新规划及采购的奈因还没做好给维修工人打电话修玻璃的心理准备,于是门锁旁的一块玻璃依然空缺着,而客人只能小心地敲着其他的玻璃。

奈因把门打开。

“很开心看见你还活着,奈因。”来人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把手里捧着的玻璃放在墙边,“正好你玻璃还没修,我赔的这块总算不会浪费了……哦你已经准备好了?真丰盛!那我们喝完茶再说。”

奈因默默消化着对方一连串的话语,同时为他拉开椅子。

“哦这杯子可真漂亮。”盖文端起茶杯看了一圈,喝了一口茶液,“老天我喜欢这甜度!”

“……谢谢”听到夸赞要回礼。奈因背诵着聊天礼仪,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

“你不喝吗?”盖文疑惑地看着正襟危坐的奈因,任诱人的茶香随热气氤氲。

15:59

还没到下午茶时间,奈因默念。他想解释给对方,但是又担心这样的理由太怪异,“不正常”是其他人经常对他露出那种排斥又怜悯的表情的原因,他不想盖文也对他露出这种表情。他努力把手指伸向茶杯把手。

只要等等,5秒钟……

3……

2……

1

像是机器人的红墙终于撤离,奈因终于端起茶杯将那口差点致命的茶液吞入口中。

“哦是的……你们都是这样强迫症一样遵守自己的时间表……”盖文突然喃喃自语。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手指有些胡乱地捋了一下头发,虽然他们已经被发胶固定好了。这一般是焦虑的表现,奈因默默分析。然后他像是做了个打开什么的决定,缩在椅子里。

“我曾经有一个弟弟,他也有自闭症,可能还有抑郁症什么的……”

奈因诧异于他的过去式。

“他要是没死,现在应该也和你差不多大。”

“那他……是因为什么?”奈因忍不住问道。

“和你之前几乎要做的事一样,只不过他的方式更快更狠,我都没想到老头的莱福被他发现了……哈哈有时候他可聪明了……”

“与其说是自杀,不如说是我杀死了他。”盖文突然自责,触碰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我知道他想死,我早就知道……”

“我明知道那把枪在他能够到的地方,我就是心存侥幸……”

“换个地方只是一分钟的事情,或者我那天没有去买什么礼物、那块愚蠢的手表……只要提前半小时到家……我……”

盖文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责备它们为什么当时没有阻止自己,又或者没有推自己一把。

奈因看着那些浓郁的深棕色包裹着盖文,这是难过和愤怒颜色的混合物——也许还有别的,但奈因辨别不出来,这些就够让他慌乱起来,不知道如何应对的焦虑让他窒息。

“安慰难过的人需要触碰和拥抱他们。”老师是这么讲的,但是他也说,“处于愤怒的人比较危险,有时需要回避,让他们自己冷静。”是拥抱还是走开?奈因指尖发麻地快速思考,当我难过的时候,我是希望自己一个人还是希望对方在身旁陪伴?

“我能抱抱你吗?”

盖文主动提出的申请解救了在焦虑症爆发边缘挣扎的奈因,他停下疯狂分析的大脑盯着盖文。

“哦对不起……我知道你们都讨厌这……”

奈因终于伸出手臂,尝试着揽过盖文的身躯,手指触碰到陌生的夹克,皮质的触感柔韧而温暖,又或许是眼前人给他的感觉。然后收拢手臂,屏住呼吸。感谢课本教会了他理论上的拥抱。

胸膛隔着几层衣料相贴,他能感受到对面传来的心跳和体温,没有预想中的抗拒,只有温暖。这就是他们喜欢拥抱的原因吗?通过相互的触碰来感受生命的温热,甚至通过颈间的呼吸来感受彼此的气息。人们是在用这种方式来确认对方活着吗?

所以他听到自己说——

“我还活着。”(“I am alive.”)

“别害怕。”

而怀里的人身子终于止住了发颤,回抱住了他。

像是两个孤独的溺海的人,他们终于遇到了彼此。

现在,这个叫奈因的男人决定去活。

Fin.

评论(30)

热度(17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